杂感<3> 杂感

(_灬草原℡

四

    我四周的空间很狭窄，起伏的群山的曲线就是我的地平线。茂盛的树林离我很近,我就住在山中,与自然有着最短的距离.忽略空气,我就是自然的一分子.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到处留下我的踪迹，但我从没有登上哪一座山的山顶.也不作任何眺望。事实上,在村庄里很少人有这样的雅兴。外面的世界似乎与我无关,很少有人来这里.但我却长年在外.这是我第一个王国,别人不需要的,我迫切的希望占有,别人热切向往的,却被我终生鄙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的村庄都像一个棺材.这不是我阴暗的幻想,它的地形确实如此.正因为如此,我才有着和所有圣人一样的孤寂,这么细小的一个角落和蒙古大草原一样使我愉悦.那些宦游世界遍览壮丽山河,见尽奇人怪事的旅行家流浪者所获得的精神满足,我在观察一只蚂蚁的搬迁,一片树叶的飘零,一朵云的变幻时,同样可以获得.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不能让我在宁静时产生庸俗的无聊,精神的富足，使我战胜了一切悲观萎摩.有时,你要明白,所有的烦恼,大多数发生于金钱上,只有很小部分来自于愿望不被满足.村庄里没有楼塔,庙宇,没有古寺,没有任何纪念碑.但我会用毛竹和枯枝,衰草搭建一个棚子.有时则静坐于裸露的岩石底下.这种乐趣,不亚于建造宫殿.
    只有当我在外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身修养的缺陷或与周围的人和事物格格不入,但这不妨碍我的骄傲与智慧.尼采曾经这样说:但愿我的骄傲与我的智慧同行,如果我的智慧离开了我,那就将我的骄傲和愚味一起带走”.这话无疑成了我人生哲学的一部分.在外的一切努力为我带来的只是虚荣和痛苦,有时为了证明自身的存在(太多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我们失去的太多,连自己也找不着了),我会想方设法制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像比疯狂更疯狂的白痴那样,这倒使我获取更多的认识.智慧和理性的毁灭.那些不能阅读诗歌的人,感官和想象力肯定是有缺陷的,诗歌从来就不会明目张胆地展示自己的美除非我们本身的人性可以看成一首诗.拜伦和雪莱从来没有被人真正理解过,他们的作品充满激情,浪漫,自由,他们本身又是如此优雅.简直像维纳斯一样完美,而且从不缺乏大卫或普罗米修斯的力量.我们习惯用现代文明的标准去理解伟大诗人的思想,用短暂的精神满足去解读永恒的美或苦难,转瞬即逝的泡沫又怎么经得起时间的快车?有些人以为:只有能打动人心的文字才是好的文字.可为什么不想想,现代的人心是何其坚固，冷漠啊.或许我们这个时代真的需要石破天惊的文字,那也只有当人类具有开天辟地的勇气,才能从寒冬中破冰而出，走向光明的春天.我们如同在端午节吃了太多粽子,只是因为其一年就这么一次或两次,如此新鲜美味,是啊,我们吃了这么多,却怎么也消化不了.
    一种阴暗的文字是一种萎缩思想的表达,.如果因为杜拉斯的一句”夫妻之间最真实的只有背叛”,便去否定婚姻的意义.那么,鉴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罪恶,我们都应该去死了.他们阅读了一千个萨特和波伏瓦的故事---如何相爱,如何保持相爱,---男人如何看待女方人，女人如何看待婚姻.一只雄赳赳的公鸡如何在一群老母鸡之间周旋..而老母鸡又如何争取权利,如何解放,拒绝下蛋./希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形,而且我想,全世界也不会有几个人赞同每天早晨是被老母鸡的”咯咯”声叫醒.而公鸡则躲在窝里下蛋.我希望一切都很自然.如同我的村庄一样.每天我醒来,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变化是抓不住的,就让这一切在我眼皮底下偷偷进行着吧.啊,如果某天我睡不着怎么办?醒不来怎么办?如果某天我醒来后只有一只老母鸡,那该怎么办啊?科学家们啊,这是何等新奇的事.这是哪一个童话故事里的哪一个王国?在别的地方,村庄所属的城市,或者别的城市,到处都有这些往悲剧里跳的英雄,同样兼演着人间小丑的角色.假如有必要,我应该感谢这些人,他们几乎聚集了所有的丑恶于一身.,人性的典范者,这是我很厌恶的,但我还是感谢这些荒诞绝望中庸无知的偏见的小狗,因为小狗实在太可爱了.我应该给他们套上一个锒铛,让其所到之处.无不敲响中世纪教堂的钟声!
    我对人间世所表现的冷漠,是因为我在生活中承受着太多的冷漠,但这解释不了我的认清.同样地,我是那么迫切地需要激情.生活在这么一个疯子的村庄,一个疯子的国度.每当人们走近了心中的城池时,都会发现,原来,正是卡夫卡的城堡.侍女不是公主,行人也不是王子.我们用童话来构建和谐,恰恰中了先知们恶毒的寓言,我们为什么要去争取,选择?每一次季节的更替就如人们情绪的起伏变化.每一次人性的转变都最终会走向平静.桂花树的平静,冬眠的青蛙的平静,激情过后的平静,---平静的湖水,瓦尔登湖的平静.我的村庄里没有湖泊。而我的村庄就是一个湖泊.婆霎的树影就是瓦尔登湖的波光，飞鸟就是瓦尔登湖中欢快的鱼.满地的松针和落叶,就是瓦尔登湖的水草.

在我之前很久,另一个人渐渐逝去的黄昏中
把这些书籍和黑暗视为自己的命运
迷失在曲折的回廊上
带着一种神圣而又莫名的恐惧
                      -------博尔赫斯
我们的生活就是一个迷宫，时间的交叉点，我们在逃避与寻找之中疲惫的奔波，忘记了从何而来，而不又不到去向何方。如果我不曾出生在这个村庄里，那我也就无从拥有两个村庄，当我为一些暂时必要的事而烦恼时，我的双臂将向谁伸出？我将如何去拥抱自然，拥抱世人？命运的偶然与必然是怎么样的一个故事啊？一个人的离去，带走的是其他人的欢乐，也就是说，饮完了最后一杯酒之后，却把酒被砸在送行人的脸上，那么这个人是自私的，可耻的。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还将会留恋怀念么？愿上帝原谅这些人，我是不会原谅的。这里的天空是如此的情深，大部分时间帮我沉默。有时则为我流泪，那些独行的夜晚，看不到一个路人。我们就如住在同一个公寓里的两只鸟，但永远不会一起飞翔。到处可以看到人间世相新鲜有趣，随处可以吸收维持生命和推展生命的活力。一起去感受，那是不可能的，但的的确确，独处是对人很有益处，。美丽的地方有着美丽的风土人情，松鹤相映的地方，自然会有迷梦的烟雾，清澈见底的流溪，溪边有杜鹃花，车前草，狗尾巴花，它们站在一起，说不上谁更高大，谁更赏心悦目，一切外在的，附加的，主观的，脱离生命内心品质的，它们都不屑。只有那天边起伏的沙丘似一把把疲惫的弯弓，在冬日的斜照里演示着当年显赫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