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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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猪
时间:
2008-9-2 08:16
标题:
一眼万年
一
那一年，凝碧清溪，桃花飘红。
我在洗剑，洗去一身风尘。
你在浣花，浣出一袭朴素。
寂寞是一根弦，从千山万水中抽出还原，最后凝成一剪波痕，在美人与剑客的指尖轻颤。
你抬头看我一眼，眸底水波浅浅，回荡着别样的异彩。
我握紧手中的剑。
扭头，眼中夕阳滚动着血色的悲壮。
马蹄踏着燕声走远。
一截柳线自你手中滑落，迅即被鱼儿抢走。
长发飞拂，夕阳的余晖在发丝间跳舞。
但留不住一个季节的落幕……
二
又一年，纯净西湖，荷叶田田。
一舸惊红，舢板上我摆酒祭剑。
一萧绵绵，断桥上你和月低咽。
爱情是一片片粉红色的月光，从遥远而神秘的九天悠悠泊来，和着一湖冷香植入美人与剑客的心田，转眼便是翠叶摇动，迷了多少沙际归人。
还是那一眼，看透所有的风景，纯净的只剩一丝企盼。
我举起杯，我告诉自己，没看见。只仰头灌下你的滋味——是夜，是梦，是诗……
剑客能拥有的只能是剑。
剑气暴吐，足尖疾点，我冲天而去，空旷的湖面，只有破碎的花瓣，震裂的青衫，喷出的血花，片片飘散。
一叶舟，一只无酒的杯，在月光中搁浅。
“啪！”箫声噶然而止。
一管萧自你手中滑落，打碎了一湖月圆。
桥头霓裳翻飞，美丽如蝴蝶的翅膀，只是没有了一个可以栖息的枝尖。
因为又一个季节已悄然沉没……
三
再一年，浩荡秋江，岸枫冷艳。
一帆正悬，我扶着缺了口的剑，去付火与血的约。
一舟如箭，你催着白了发的艄公，去追梦与泪的劫。
时光是快刀也斩不断的江流，乱涛翻涌，终推破这世上所有渴望盛开的花朵，散入这无尽天地之间。美人与剑客也不过是浪尖的两朵小花，一个浪来拍近，一个浪来推远，幸福或许只有浪尖上相眺的那个瞬间。
只为了那一眼，纵然如今的眸底只余一江寒烟。
我停船。
拔剑向天，闭上眼。
斩！
巨浪滔天。
剑客，携剑作客于天地，若想活下去，便只有紧握。
一船去远，一舟在原地打着旋。
一滴泪还没流下，便被风干。一枝白菊花，颤巍巍的别上鬓畔。一条白丝带，缓缓拢起长发。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穿过水幕，拼命的和江风争夺着空间“你是只大笨猪，猪……猪……”
江风凛冽，白丝带卷动如灵旗，是在祭奠什么呢？
或许是这秋吧！
晚秋渐凉，入夜成霜。
四
这一年，天下有雪，雨林梅开。
我大摊着四肢，躺在雪地上，嘴角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汩汩溅血，血似并不畏惧这冰天雪地，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冒着热气，压榨出身体的最后一丝精气和身后满树的红梅比着浓艳。
不远处的雪地上，插着一把断剑。再远处，无数马蹄，踏起漫天雪雾，越来越近。
“终于可以放下这柄剑了。”我轻咳了数声，颊边窜起两抹潮红。那股淤积了无数年的渴望，此刻终如长江大河般的冲过层层心防，化作一双汪汪柔波的眼睛，从遥远的天际跋涉而来，那样清澈。那些铁与血的回忆，爱与恨的云烟，都在它的注视下，滚聚成一个个七彩的泡沫，飘散于虚无，天空好安静。
“猪”，谁在喊？声音越来越大，大到撕裂了天空，琥珀色的泪珠，瓢泼而下，打在逐渐干涸的土地上，敲出的竟是似曾相识的旋律，是她在想我了吗？小楼又是一夜箫声了吗？不过此刻真的好想听着她的箫声入眠，如果那就是归宿，该有多好。
“猪猪，猪猪，”不对，猛烈的摇晃，并不是幻觉。艰难的睁开眼，感觉慢慢回笼身体。脸上湿漉漉的，滋润着开裂的嘴唇甚是舒服，舌头轻舔，竟是甜的。
一襟鲜红的纤瘦人影映入眼帘。
"你来了？”此刻我不再是叱诧风云的剑客，不再是每天绷着面孔，伪装道学的无情者，不再是为了适应这个世界而拼命禁锢自己的懦夫。放下剑的那一刻，便是超脱。超脱平淡，又复归于平淡。可以这样懒散的说话，可以在这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享受到蓦然回首的喜悦。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何曾看过我一眼。”两行清泪随着你的话语无声滑落。
“你老了。”一张娟秀却又难掩憔悴的苍白面容，逐渐推开云雾，清晰显现于眼前，还是那样清丽明研，只是对比我心中那已镌刻多年的容颜，鬓边还是添了几丝白发，眼角多了几尾鱼纹。
“你还是那么美！”我痴痴的看着她，忘了全身那些肤浅的痛楚，真正的刺痛，在心里面，此刻正悄然蔓延。生命是短暂的，却不能停在某一刻，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该珍惜时却轻易放弃。
“你终于肯看我一眼了！”一抹好看的晕红，悄然袭上你清白的有些透明的双颊，一生如果是一串感叹号，此刻终于可以画上圆满的句点。
马蹄声已近，马头急勒，凌空长嘶。颤抖的天地，蓦然静止。
你抹干眼角的泪痕，回头扫了一眼，再回眸时，眼神深处镇定依然，只是添了一份水样的温柔，恍如初见。这里只是两个人的世界，其它的，不过是最无聊的点缀。
“呛！”马刀整齐出鞘，一股肃杀之气，鼓动满天风雪，反映着刀光，在两人与马队间，氤氲起一幕白色的帷幔。
“想不到这一眼便成万年。”你将我轻轻搂在臂弯，俯下身子，脸贴着脸，在我耳边轻叹着，气息微热如兰。
语气平淡而闲散，幽幽然不带一丝遗憾，仿佛与情人挽着手在花丛中呢呢喃喃，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双手，穿越了千百劫，终于破开一切阻碍，紧紧握在一起，从彼此起伏的脉搏中，感受着浓郁的依恋于不舍。
这一世的寂寞啊,终在这最后的时光，寻找到了可以彼此寄托的目光。
默默靠在一起，仿佛千山踏遍，暮色晚风中归来后的人儿，找到了一处花木幽深的禅院，可以轻轻卸下所有的疲倦。
红梅花悠悠飘下，缓缓拉下鲜红的大幕，为这凄迷的场景打上粉红的底色。间或吹散的几朵，沿着奇妙的轨迹，划破了天空，留下一道道鲜红的伤口。
一眼万年又有何妨？只要情怀不变，千万年的守候不正是漫长的享受吗？试问茫茫尘世，迢迢雨林，又有几人愿为这一眼而一生守候？
雪散，风停，马鸣，刀动。
“累了吗？累了就睡会，我随后就来。”轻轻的分开我额前的乱发，和着雪沫，抹干我脸上的血迹，小意地摘干粘在我发上的梅瓣，以最舒服的姿势，将我缓缓放在雪地上。仿佛在摆放一件最精美的瓷器。
刀划破长空，却柱于雪地，嗡嗡作响。这是生命对生命的敬意。没有什么不会消亡，没有生命不会结束，只有某些超脱于生命之外而又贯穿于生命之中的精神存在，才能消弭人类间那种固有的敌我概念，让人由衷的去顶礼膜拜。
“看，这件红裙，喜欢吗？我珍藏了三十年，只为你这一眼。”你看着我的眼睛，略显羞涩的说完。
然后，两只手极为优雅的牵起裙角，脸上露出好多年不见的微笑，吃力的转了个圈，裙摆带起一地飞雪，不复轻盈，却依然美若天仙。
眼神逐渐涣散，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看见的画面是：
一个纤瘦的身影，拾起断剑，踉跄着扑向马队。那一刻，飞雪满天，红裙烂漫！
我此生无憾！
你呢？
五
不知过了多少年，又是一个凝碧成溪，桃花飘红的季节。
我在浣花，你在洗剑。
寂寞依然是波中颤动的弦。
我抬头悠悠的看着你，眸底一片湛然。
你放下剑，愣愣看了我一眼，傻傻嗔道：“喂，小姐，我很好看吗？”
我却笑了，如月华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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